现在租住的寓所,是旧时大户人家的别所,一个小院,两层小楼,临街一方有细致精巧的雕刻,被岁月侵蚀的斑驳。门前两棵青翠的柏树,后面是一片桦林,绿意泛黄。庭院里,以前的主人种了几畦观赏用的韭菜,还有一缸荷花。靠西南侧有凉亭,亭旁一棵年逾百年的梅子树,在亭中仰视房子,像是时光倒退了百年,有伊人倚在二楼阳台上,数雨丝,听琴曲。
上午下雨的时候,雨点落在青石板地上,梅子树上,大大小小的,种有菊花、栀子、玉兰瓷盆上,荷花缸中,窗子玻璃上,有深浅不一的清澈的节律。记得小时候背的“留得残荷听雨声”,是美的。亭子里有盏台灯,有时拿书在里面读,梁漱溟的旧作,梁遇春的小品文,影印的手写枕草子文稿,雨丝打在身上书页上,有脱尘的气度。花香掺杂湿气而格外饱满,那颗梅子树过了这场雨,不知又要落叶多少。
已经晚秋,今天早上起来,砖阶上落了小指那么薄厚的雪,梅子树深绿色的树叶结了白色的霜,菊花也有凋零。冰冷的青石板有轻滑的触感。我站在院子里面,穿白色外套,黑色毛线帽子,灰色毛料围巾,睫毛上的水结成了冰,有锋利的尖端,一触即化。
雪落人影淡,天拂晓,秋远画楼近。梦里芳,仍记得,花信几回环。
余生成陌路,相道珍重过,便冷暖自知。
信晓几年人情事,波涛里,逡巡去。自晓得,岁月予人不宽宏。
昨天梦里一个身影清瘦、脸孔俊秀苍白的男孩子,身着Hugo Boss的白缎衬衫,黑色长裤,gucci的黑色窄版西装,系白色Hermes丝质领巾,穿深棕色意大利皮鞋,有Bvlgari香水味,看起来稚气未脱。他手中拿着《小王子》和《圣经》,从江滩慢慢的走向江中央,他的柔软深棕色头发消失在混沌秽浊的波涛里。他身后远方无人的雪野,孕育着一场宇宙洪荒最浩大的葬礼。
在人故去之后,谁又会记得谁。如同夜雨落尽,花季过了,抖落过衣上残香,依旧要行各自的天涯。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需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