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寂
“新一,新一。”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好熟悉的声音......谁......
怎么了......我怎么了......头,头好重......
这里是哪儿......身子,身子好沉......不能动......帮我......小哀......
......小哀......在哪里......
哀温柔的脸,这么近......小哀......你来了吗......
“轰”,一朵蘑菇云在最近的地方爆了开来,哀的脸渐渐淡去,淡去......
小哀,不要,不要走......
哀的脸消失了,整个天空都是沉沉的黑色,压得心几乎要窒息......
“不要!”
柯南猛然睁开眼睛,满头都是冷汗。
“病人醒了,快通知医生和病人家属。”旁边有人喊,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有很多人来来去去的声音。
我在哪里?
柯南茫然地注视着洁白的天花板,周遭的白色和一边的吊瓶让他稍稍清醒了一点。
是医院吗?
我怎么会在医院,我不是应该在......
眼前闪过那朵蘑菇云,柯南的心登时纠结,痛得喘不过气,紧紧抱住头,大口呼吸着。
不能想,不要想啊!
“工藤先生,工藤夫人,这边。”
当优作和有希子冲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儿子紧抱着头缩在床边,痛苦不堪的样子。
“一一!”有希子惊呼着要靠近,却被优作拉住,微微摇头,示意她仔细看儿子。
柯南的指甲已经扎进头发里,几乎抠出血来,全身颤抖得不能自已。
“令公子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旁的医生同情地说。
优作摆手,让所有人先退出病房。
“我们是在阿拉斯加州海边一架直升机的残骸里发现令公子的,当时他被包裹在安全气囊里,那架直升机显然被特别改造过,因此虽然机体因燃料耗尽而坠落,令公子却没有受伤。”病房外,一个警察翻着记录向工藤夫妇解释,“但令公子的精神状态自从被送进州立医院起就很不稳定,长时间无法清醒,有间歇的无意识惊悸,精神科医师推测之前他应该在精神上遭受了严重的伤害,在他清醒后将安排相关心理治疗。”
“这样吗?”优作力持冷静,但微颤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慌,“那我们现在能去看他吗?”
“可以的。”医生说话了,“亲人的陪伴可以对病人的心情起到缓冲作用,不过请不要立刻提及之前刺激病人的事,以防止病人情绪的过度波动。”
“好的,我们知道了,以后要多劳烦医生了。”优作向医生和警察点了点头,和有希子一起走进病房,轻轻掩上了门。
病房里,柯南的姿势始终没有变化,抱着头,全身缩成小得不能再小的一团。
“一一,我是妈妈啊。”有希子试着接近他,“还记得吗?”
缩着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柯南的声音闷闷的,低低的:“......妈妈......”
“是,是。”有希子止不住泪,“妈妈在这里,就在这里。”
“妈妈。”柯南一点一点抬起头,混乱的眼神动摇不定,“是妈妈吗?”
“一一!”有希子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儿子搂进怀里,“你别这样,妈妈在这里啊。”
“妈妈,你在哭吗?”柯南没有挣扎,无力地靠在母亲怀中,“别哭,哭起来好丑的........爸爸也在吗?”
“新一......”优作即使心急如焚也没有表现在脸上,“爸爸也在这里。”
“爸爸,妈妈。”柯南的笑容极其虚弱,“别担心,我没事,没事的......”话没说完陡然一阵剧咳,只觉喉头一甜,“噗”,一口血染红了床单。
“一一!”
“新一!”
父母的声音渐渐远了,柯南头一歪,失去了意识。
“令公子的情况相当严重。”精神科的主治医师看着几天来的报告脸色凝重,“我们原先就怀疑他的精神曾遭重创,但并没有想到竟然严重到病人无法回忆的地步,现在病人的一切反应都类似正常,但是从生理状况已经开始受到心理干扰来看,恐怕病人是主动禁止自己想起,却无法控制已经存在的心理阴影,结果造成情绪的虚弱,如果继续下去,病人将出现失眠等神经衰弱症状,严重的也许会导致精神分裂。”
“老公!”有希子伏进丈夫的怀里啜泣,“新一他......”
“别担心,别担心。”优作温声安慰着妻子,转头问道,“医生,我儿子现在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这个啊......”医生想了想,“听巡房的护士说,他睡着的时候有时会小声地叫‘爱’什么的。”
“爱?”优作眉头皱紧了,“是哀。”
柯南又失眠了。
从前一天晚上起他开始睡不着,明明心里空空荡荡,却没有办法安心,总是有种说不出的焦躁,但是原因他还是无法碰触。
病房门开启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优作慢慢走了进来,并顺手把门关好。
“老爸?”柯南惊讶地看着他,“你这么晚还不睡。”
“你不是也没睡吗,新一?” 优作在他床边坐下,“睡不着吗?”
“没什么的,老爸。”柯南勉强挤出笑容,“我很好,只是白天睡得太多,晚上不习惯而已。”
优作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自己嗫嚅地说不出话来,才低声道:“小哀怎么样了?”
柯南仿佛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直跳了起来:“老爸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晚......晚安,我要睡......睡了。”
“果然。”优作轻叹,“小哀出事了。”
柯南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出声也不动。
“小哀出事了,你就准备在被子里呆一辈子吗?”
柯南不动。
优作的手握紧成拳。
“你给我起来!新一!”被子被猛然掀开,优作狠狠抓起儿子,重重地扔在地上。
“你还是我工藤优作的儿子吗?你还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吗?小哀现在出事了,你不赶快想办法救她,整天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被子里,你这样就能救得了小哀了吗?”
柯南拼命摇着头,紧抿着嘴唇只是不说话。
“你有把我们,你的父母放在心上吗?宁愿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也不肯找我们吗?我上次说过什么你已经忘记了吗?记住你始终有父母可以依靠,别一味逞强!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告诉我,我去把她救回来,不用靠你这个没用的小子!”
“来不及了!”柯南的情绪终于决堤了,“来不及了,小哀已经死了!”
优作不再继续说下去,平静地看着儿子。
“她扔下我一个人走了!好像我们之前的誓言只是一个笑话,就在我面前,把我一个人扔进直升机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留在那个地方,看着核弹在那个地方爆炸,我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柯南声嘶力竭地吼完这些话,接着崩溃般地滑坐在地上,慢慢地哭起来。
优作沉默地走近他,把他抱起来,让他靠在父亲坚实的肩膀上。
“说出来就好了,新一,好好哭一场吧。”
父亲慈爱的语声打开了柯南紧锁的心门,无所顾忌地,他伏在优作肩上,把自己积累多日的悲伤全部爆发了出来,哭得天昏地暗。
在儿子的哭声中,优作缓缓地开口了。
“人是经过悲惨的事情才会长大,新一。”他抚着儿子的背,“在我们的人生中,我们只能尽力地去追求想要的东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人生就像奔流的长河,我们不可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美丽的花朵会遭遇风雨而凋谢,喜欢的人会遭遇意外而离去,这就是无常,人生并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们只能体会和感悟它,在体会和感悟中慢慢成长啊。”
柯南渐渐停住了哭声,看向父亲和蔼的脸。
“小哀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她也有她自己的人生和她自己选择的路,她选择救你放弃她自己,因为她喜欢你,如果你从此萎靡不振,不但辜负了她的心意,而且就根本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了。”
“我知道现在要你忘了她是不可能,不过以后不要太想这件事了,有空看看天空吧,小哀一定在天堂看着你呢。”
天空吗?
漆黑的夜空中,连星星也没有,小哀,你真的在看着我吗?
柯南的情绪在那一夜后终于稳定下来,再经过几天的留院观察,医生宣布他可以出院了。
“先跟我们回洛杉矶吧,新一。”有希子还是不放心儿子。
“也好,正好我那个国际刑警组织的朋友也在找我。”优作道。
柯南也不想太让父母担心,而且一时还不能接受东京那熟悉的一切,就点头答应了。
还是不能多想的啊......小哀......
洛杉矶,冬季。
雪花在空中飞舞着,飘洒一天一地。
似乎总是雪天呢,和小哀在一起的日子,那美丽又寒冷的雪啊。
柯南站在落地窗前,轻轻地描着雪花落下的轨迹,回来近一个星期了,还是不想做什么,以前总是令他兴奋不已的父亲的小说稿也不能引起他的兴趣,每天只是站在这扇落地窗前,看雪。
长大了吗?他不知道。心里空荡荡的。
有希子在背后悄悄地接近,他早就在窗玻璃上看到了,却也懒得反应。
“喂!一一!”有希子突然大叫一声,想吓他一跳。
“别闹了,老妈。”柯南连头也没回,“你都三十多了。”
不好玩,有希子不满地噘着嘴,新一真的长大了,成熟多了,也不好玩了。
“你爸在书房找你有事。”
“哦”答应得淡淡的。
优作坐在书桌前,见柯南推门进来,对他打个手势,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Your son?”
柯南这才发现书房里有第三个人,是个高大的美国人,有一口大胡子。
“Yes.”优作回答他,也向新一介绍:“这位沙朗先生是FBI的人。”
“Nice to see you.”柯南礼貌地先打招呼。
沙朗回礼后,用英语对优作说了好一阵话,说话间不时指指柯南,柯南懒得听他说什么,只是看着书桌,等老爸开口。
“沙朗先生说,FBI最近彻底消灭了那个黑衣组织,要感谢你的协助,希望你下个星期能够参加总统为他们举行的颁奖典礼,届时总统将亲自为你颁奖。”
他们消灭的?可笑,没有哀的话,他们连黑衣组织的边也擦不到。
但柯南并没说什么,他的心已经累了,不想再计较什么,他点了点头表示答应,剩下的就让老爸去应付。
呆呆地看着书架,如果哀还在,她会答应去领奖吗?不会,她肯定会说“我对那个没兴趣”,用那副可爱的表情......
沙朗显然很满意他的回答,临走时还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上车离开了。
“听说在一个月前美国有一次秘密的核实验,但其中一枚核弹被篡改了飞行路线和落点,结果在格陵兰岛爆炸了。”优作若有所思地说。
柯南的心一痛:“老爸,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等等,新一。”优作的神情有些诡异,“FBI还给你带了点特别的礼物哦。”
柯南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优作手里的小盒子。
恢复原来的身体是什么感觉呢?
新一坐进FBI的专车里,把车门拉好,不管身边的FBI专员的聒噪,径自闭目养神。
五天前,也就是沙朗离开的隔天,他藉由那个小盒子里的药丸恢复成了18岁的身体。
那感觉,是开心吗?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是在几个月前发生,也许会欣喜若狂吧。
现在呢,好像只是从一个冗长的梦境中醒了过来,有一点点释然,只有一点点。
小哀死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忘了吧,这个梦。
“现在,让我们欢迎这位年轻但勇气非凡的少年侦探上台接受颁奖。”为了怕他不懂,秘书官还再用日文说了一遍。
新一并没有什么欢喜的表情,他机械地登台,从总统手中接过证书,和总统握了握手就下去了,害得总统想说两句鼓励的话都没找到机会,在合影时,也只和总统合照了一张,其他FBI局长之类的高官都被他婉拒了。
“一一真的累了。”有希子看着走过来的儿子,轻叹道。
“让他回东京吧。”优作的表情带着慈爱,“该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的。”
“是啊。”有希子此时的神情终于显得成熟了,“让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