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一年多没见爷爷了,爸爸妈妈带我和弟弟回老家时,特地一起去看望爷爷。
“回来啦?”夜色中,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山坡上,用苍老的声音说。
“爷爷!”我连忙下了车向山坡上跑去。
“好,好,又长高了,比我还高了半个头呢!”爷爷摸着我的头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背比以前更弯了,一笑额头和眼角便皱起很多皱纹。爸爸妈妈提着酒过来了,弟弟手上拿着刚摘的野花也跑了过来。爷爷连忙把我们迎进屋,待我们全进去后,他才有些迟缓地关上了门。
他还是以前那个硬硬朗朗、爱笑的爷爷吗?
记忆中的爷爷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小时候,爸爸妈妈出去打工,把我丢给爷爷奶奶照顾。奶奶是个很慈祥的人,她对我几乎有点溺爱了,整天好吃好喝地把我跟小菩萨似的供着。爷爷呢?经常带我一起干农活,他在地里插秧,我就在他背后悄悄把秧推到。等他插完一排,一回头,看见我正在拔最后一棵。我连忙收回手,对着他傻傻地笑。爷爷叹口气,没说话,又开始重新插秧。爷爷不喜欢坐车,他爱步行。我就跟着他一起,从家里跑到大街上,买些糖果、牛奶,再回去。买糖和牛奶干嘛?当然是给我吃的咯!有时他也会带我去看亲戚,不过会更远。爷爷一跟那些亲戚见面就要讲好久的话,似乎半辈子没见了。我呢?当然在一边吃糖,有一搭没一搭地插几句嘴。8岁那年秋天,奶奶因为肠癌晚期去世了,爷爷好久都没开口说话,只是一边吸烟一边木木地看着奶奶的棺材。我也被爸爸妈妈接到了合肥住。我和爷爷很少见面,只靠电话来交流。姑父告诉我们,爷爷只要听见我的声音,便会很开心。
现在再看爷爷,他似乎还是以前那个爷爷,又似乎变了很多。他把爸爸妈妈带来的酒放好,然后慢慢坐了下来,指着空调说:“看,这是我前几天买的。方乐打电话跟我讲天气太热了,叫我买个空调。小贵子也在电话里边说买一个,不然孩子们回来了热。我就买了个长春牌的。”
方乐是我的堂妹;小贵子大名廖自贵,是方乐的妈妈,也是我的婶婶。爷爷明显被算计了。我讲句不孝的话,婶婶心机太重了。
妈妈笑着说:“那挺好呀。”
爸爸却说:“早就该买了嘛!”
我在旁边听他们讲话,大人们谈了半天,讲到了我的手术上。
爷爷关切地问我:“方可,你的手术做了没?钱够了吗?”
妈妈替我回答了:“不需要做手术。之前那个医生乱说,讲要7000块做矫正。后来换了一家专门看眼睛的医院,医生讲只要用聚散球就可以了。”
爷爷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之前听说要那么多钱,我还想着把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呢!眼睛做手术要分外小心,夏天流一滴汗都会让伤口化脓。现在好啦,不用做手术。”
妈妈显然不满意爷爷这么关心我,她只喜欢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我这个女儿。她转移了话题:“方兴黉今年期末考考了第5名呢!”
爷爷“嗯”“嗯”了两声,又把话题转到了我的身上:“方可考了多少?”
我心里有些宽慰,妈妈不喜欢我,但是爷爷喜欢我呀!我回答道:“总共362.5分,全区第一。”我清楚地看见,妈妈用厌恶的目光看着我。
“全区第一?那敢情好呀!”爷爷很高兴。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我们要走了,弟弟和妈妈率先出去了,爸爸在和爷爷说话。
爸爸跟爷爷嘱咐了几句:“天热了就别那么拼,您已经68了,再这么下去会垮掉的。”
爷爷连连点了点头。
原来,爷爷是这样变苍老的呀!
我们上了车子,要离开了。透过车窗,我看见爷爷还像我们来时一样,在山坡上冲我们挥手。
我大声说:“爷爷再见!”
“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