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家的颜色,冰雪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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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桥看着那被揉的不成形的二十万元的支票,心里一抽,她望着双目紧闭的何苏,冷静道:“这是谁给你的?”何苏缓缓放下手臂,没有生气似得,一字不语。m而她放大音调:“你究竟在瞒着我什么!你为什么要带着奶奶北上!冬暖呢?!你说啊!”
晓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冰雹重重地打在了何苏的心上,她睁开空洞的双眼,向后退了一步,却是抵在了门上。晓桥见她没有动静,扣着她的肩用力晃着,直视着她的一潭幽水希望能看出点什么,然是徒劳,她带着哭腔,声音呜咽:“你拿我当作什么?三年前遇见你你什么都没说,三年后呢!你还是准备沉默下去吗!?你拿我当作什么啊……”
何苏耳边一直回荡着晓桥的话,但是,晓桥在四年前就已经出局了,按理说出了局的人是不该牵扯进来的,这只是会徒增怅然罢了,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就再也无法天真下去了。
医院的回廊里传来一阵踢踏的皮鞋声,很是沉稳。
来人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他的手臂间夹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鼻梁上带着金丝边框的眼镜,很是儒雅。
他的脚步停在了何苏和晓桥面前,极其有礼的问道:“两位,不知谁是何苏小姐?”
晓桥怔住了,过了半响方反应过来。
抹了抹眼眶,退到了旁边。伸手指向靠在门板上颓然的何苏:“她是”。
中年男子有所了然,微笑道:“何苏小姐,何先生于今晨发生车祸,经抢救无效死亡,在其弥留之际口述了一份遗嘱”。说着,他打开了夹在臂间的蓝色文件夹,里面的白色文书赫然出现在何苏眼前,指着横线的空白处,“请您在这儿签上名字”。
稍有知觉的的晓桥,拉了拉何苏,却见她忽然抬起头,额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眼睛睁的莫大,失声道:“他死了”?
随后何苏眼前一阵恍惚,世界像是在倒退,一切都离她远去,一切都看不见了……
耳边一阵呼唤,是晓桥?发生了什么事?
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何苏看着身上盖的白色被褥,手指在被上捏出了深深的褶痕,一直蔓延到被角。
“你可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这都两天了,你真能睡!”。说着她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何苏的额,松了一口气。刚想放开,却被何苏抓住了。
“那个人呢?”出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干涩到极致,声音像是在拉锯子一般。
晓桥抽出了手,弯下腰帮何苏掖了掖被角,垂下了眼帘道:“已经走了,说是如果你好一点了,就去华西街的律师事务所去找他”。
“嗯”
后面是一段漫长沉默,晓桥本就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这种能把人逼疯了的气氛,但是毕竟是特殊时期,断然不好发作,只是闷声闷气地问躺在病床上安静的何苏:“你准备去哪”?
“什么”?
“我说,奶奶…哦不,是你拿到钱后未来……我说的是你未来打算做什么”?第一次这么扭捏,打实地让人不舒服。
何苏紧了紧眼,慢慢道:“我想把奶奶带回南方”。
“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你真是狠心”。晓桥忍着难过,抬起头,妄想眼泪能逆着流回心里去,却被房顶的灯光刺痛了眼睛。
何苏叹了口气,转眼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耳旁的关门声让何苏的心抽痛。如果一切都能回到从前多好,不要那么自作聪明多好,然而却是梦里花落,一地的缱绻悲伤。
自从前天和何苏闹翻后晓桥便硬着脾气没有再去找她,今天特地煲好粥想来个冰释前嫌,这一路上都在想着要怎样和她说话,第一次发现这竟要比那破新闻稿难编撰多得多。要知道她能任个实习挂牌记者也亏了开报社的三舅舅,当时以为他有多好心,谁知他一句话就把晓桥哄到北冰洋去了,什么叫家丑不能外扬,她是家丑吗?要不是大舅舅拦着,她早就抄了他们那家报社了!
打开了病房门,却是人去楼空,问正在收拾病房的护士,她说了句话就绕过晓桥走出了门。
她说,你是晓桥吧,那位叫何苏的小姐出院时留了封信在床头边。
晓桥听了顿时怒气横生,这算是什么朋友!连句道别都没说,这不是明摆着让她难过吗?可从来都没有过不给她晓桥台阶下的人!可是她似乎忘了,何苏就是那个人,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可她还是不由自己打开了放在床头的那封信。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晓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带着奶奶的骨灰坐上了开往南方的火车。我知道这时的你一定恨不得把我掐死。但我告诉你,你没那个机会了。
晓桥,对不起,不是我有意瞒着你,真的,我打心眼里的认为你是我的朋友。只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就让一切都随风飘散吧,又何苦纠结呢?
也许有一天你也会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但绝对不会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
……
……
望珍重……
何苏留
何苏你混蛋!这是晓桥在看完这封信后最想说的一句,可是人都走了也只能在心里说了。
北方的冰雪一直蔓延到天边,彼时,何苏正坐在车厢里观望窗外的风景,心想,晓桥也该收到信了吧。三年前的景致是春天,那个时候奶奶还在,打开窗,风越来越温暖,兴许是快到家乡了吧。她低着头看着手里捧着的白瓷瓶,低声道:“奶奶,我们回家了。”
经过两天一夜的的旅途,在夕阳落山时,何苏踏上了家乡的土地,那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何苏才辗转到家,看着那熟悉的小桥流水,冬末融雪,杨柳丝绦,心中霎时有了归宿感。她加快了脚步找到了熟悉的乌瓦房,脚却迟迟踏不进门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她深深吸了口气,加进了手握瓷瓶的力度。
突然,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年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诧异地看着何苏,何苏也诧异的看着他,两两相望。
他是乔意!看着那熟悉的清秀五官,何苏几乎有落泪的冲动,但是她忍住了。
“姐”?
何苏笑着看向他。
那个叫做乔意的少年上前抱住何苏,似乎是在想证明什么,再一次大声地叫了声姐姐。
激动之余,何苏发现往日热闹的家中似乎只她弟弟一人,抬起空余的的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弟弟柔顺的发,轻声道:“家里人呢”?
“去参加婚礼了”?
“谁的”?
“何潇表姐的”。
“她嫁人了?嫁谁”?
“姐,你知道陈彬吗?”
“就是那个搬走的邻居啊,嗯,青梅竹马倒也般配”。这么快,其实如果没有意外,何苏也是能猜出新郎是谁的,就她表姐和陈彬那一场柏拉图似的长达十年的爱情长跑,感动了所有人,也羡煞了所有人。
“你怎么没去”?何苏疑惑道。
“我不想去,反正明天表姐也是要回来的,再看不迟”。乔意乖乖道。
何苏眼底满是疼惜的意味。
手上白瓷瓶的温度好像在提醒着何苏,她忘了什么。突然,何苏敛起了脸上的笑意,转身向门外走去。
“姐,刚回来你要去哪”?听见弟弟在后头问,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发出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祠堂”。
小时候就听奶奶说过,何家的祖辈是民国时的一个挺大的财阀,尽管经过时间的变迁,战争的纷扰,家族的落魄,何家的后人在几经颠簸后又回到了故乡的土地,建屋造地,并且在淮西河边修建了何氏祠堂,每一代都会对它翻新修缮,现已成了一定的规模。那里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了何家人的一种信仰。
小时候随着族亲来拜见祖宗时,没少被祠堂里肃穆的气氛震着。现在它只是奶奶说过的何家人叶落归根的地方,这里有奶奶的父母亲,更老的一辈,一辈一辈都在这里安歇,不论活着时经历了多少风雨,不可否认的是所有人都在这祠堂里团圆了。
轻轻地把白瓷瓶放在了朱漆的香案上。何苏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堂中央的蒲团上,乔意就这样安静的站在她身后。
良久,何苏踉跄地站了起来,乔意仓惶地上前想要扶住她。刚要扶她站起来时谁知背上一紧,竟跌跪在蒲团上。何苏抱着他大声地哭着,像是要把这半生的压抑全都哭出来。
在祖宗面前,他们是会原谅一个孩子肆意哭泣的……
何苏抱着弟弟,哽咽着:“乔意,路太远了,姐姐走不动了”。
“乔意,奶奶走了,她的骨灰就在瓷瓶里装着呢”。
“乔伊啊……乔意…。姐姐该怎么办才好……。。”
乔意拍着姐姐的背,任她抱着,姐姐的泪湿透了他的衣衫,他从姐姐冰凉的泪水里感受到了无限的苦楚和绝望,就像那个时候一样。奶奶的离去对于他也是极度的打击,不过他不能哭,不能哭,哭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何苏靠在弟弟肩上,嘴里呢喃,乔意啊,姐姐要怎样才可以回到过去呢?
怎样才可以回到那个纯色系的过去
可是她已经忘了,纯色到底是什么颜色
过去又是什么样的
过去啊,梦般的年少时光,是每个人都盼望的过去啊…………。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