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想去找他,也并不知道他身在何方。然而她突然很想看看雪山外面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流连过他的脚步。或者,在一些和煦的微风里,淡淡的云雾底下,曾经出现过他的身影......那个单薄,清瘦,笔挺而安宁的一道轮廓。
她于是开始流浪。
她间或有一匹合适的坐骑,也有些时候就是徒步行走。
雪山之外的地方,颜色显得格外繁华,她渐渐的不再只穿白色的衣裳。太阳有时炙热,烤在肌肤上的时候有一种干燥而凛冽的感觉。
她穿过很多很多漫延在天幕底下的田野,也翻跃很多绿意盎然的山脉。
她没有任何时间的概念,也并不觉得寒来暑往。
有些时候她要经过熙闹的街市,看到很多很多的人流。她向着那些可爱的面孔微笑。
她有时候也停下脚步来,在市集旁边的小茶摊上,喝一碗带着淡淡香气的,浅褐色的花茶。
她从来不曾开口跟任何一个人说话。
她沉默地流浪,从江湖走到江湖。
然而她觉得,她其实带着一个很是配合的旅伴。他安静地陪伴在她的心情里,她的呼吸中。
她的梦境里面很是迷乱,纷纷绕绕尽数落定之后,便看见他清澈的眼睛,还有一个温暖而隽永的微笑。
她并不想去找他,只是想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并且,看看他一直生活着的地方。
她看见那些美丽的少女在街上经过,便不由自主地猜测:这些春天般的女孩,究竟哪一个是最美丽的?而他的小师妹......那个令他伤心,又令他牵挂的,别人的新娘......她究竟是怎生模样?她是红活健康,还是温柔窈窕?......他的妻子呢?那个不知所终的,幸运的姑娘......她要怎么才能知道,这无边无际的世上,有那样一个安静温柔的青年,在默默地对她盼望。
她也看见无数年轻的男子。然而所有的人在内,统统都没有他那样好看。那样特别。
她在晴朗的太阳底下看见漫无边际的草场上遍布着金黄色的小花。它们在新鲜的空气里怒放。这个时候她便想起他,然后在心里问他说:“你看,你看,这金黄色的小花,和你的小师妹,可有几分相似吗?”
他在她的心里微笑起来,那样安静的样子。
她在阴雨连绵的雾气里看见水汽朦胧的池塘里飘荡着柔软如薄纱的粉红色睡莲。它们在晨风薄雾当中袅袅婷婷,慵懒地吐露着芬芳。这个时候她便想起他,然后在心里问他说:“你看,你看,这湿润的水莲,和你心里想象出来的那个妻子,可有几分相似吗?”
他在她的心里悠然地注视着她,那样迷蒙的眼神。
她穿过干涸的红土地,那里没有生长任何的作物。天上也不下雨的时候,她就整日整日地干渴着。
她踏过泥泞的黑沼泽,那里蕴含着神秘的邪恶的力量。天上的日头火辣辣地晒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摆脱了泥足深陷的尴尬境地,活生生地挣脱了出来。
有一天,她在山坡上惊讶地看见了白花花的一片美丽的植物。它们的花朵好似一种温柔可喜的果实,是白花花的生着绒毛的一个个美丽的圆球。她在那个瞬间怔忡地感觉到了自己异常迅速的心跳......这片美丽的植物,可就是传说中的棉花?
她试图走进它们,却被一阵旋风卷起了衣袂。与她的衣袂同时飞起的,还有漫天的白色茸毛。
它们的名字叫做蒲公英。一种随风飘零,四海为家的温柔植物。她看着漫天飞舞起来的轻柔棉絮,想起来他低声的话语。他说他很是愿意娶了那个幸运的女子做他的长伴,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不必继续漂泊。那种闲云野鹤一般的孤苦伶仃。
她流浪了很久很久。她猜想,棉花应该是一种踏实而稳定的植物。只有那样的气质,才可以令寒夜中的人们找到一处安全的温柔乡。
她穿过炎热的阳光,穿过山地疯狂的闪电和冰雹,穿过南国永远潮湿的梅雨季节,穿过长久的饥饿,穿过无休止的疲惫。她以为自己已经流浪了很远,足以穿过一种疼痛的牵挂。她不想去思考,却仍然知道,那种疼痛的牵挂,叫做想念。
当想念积累到一定的岁月,她终于觉得出离疲惫。她走在平常的街上,也做平地女子的装扮,却浑然不觉那淡蓝色的布裙,竟然衣带渐宽。她变得不再红活圆润,生命的力量,也似乎渐渐地离开了她。
她努力地积攒起了全身的力气,茫茫地踏上归途。那种冰天雪地中极限的寒冷,是她用生命经历过的。或着只有在那个地方,她可以重新拾起生命的力量。